【心何在】(1)(2/8)

生活逼迫得你走投无路,犯罪并不可耻。我不觉得你可耻。相反,我很佩服你,

我不肯罢休:「我不管,我不当哥哥。你带她走,我不要妹妹。你给我买吃

有了两个棒棒糖,总算聊胜于无。我一边干嚎,一边抢走小东西手里的糖,

方画完一个圈之后,无数人的命运就被彻底改变。

发扎成一只歪歪斜斜的冲天辫,戴着一朵野花。她那么小,像是一只花栗鼠或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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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:「抱歉。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,哪个医院敢要

首……不要逼我。」

至于我的母亲,我早已经记不起她的样子。

父亲无可奈何,转身对身后低头道:「心儿,来见见你哥。」

你抢来的钱?哪个医院还敢给你妹妹治病?」

出来,向着我走了几步,把手中的小布熊递过来,伴随着清脆而稚嫩的声音:

妹……就算我真的现在自首……你们还是不会管我妹……你们根本不懂……」

但我却并没有理睬父亲的话,也没有在意那个声音。当我那一次没有在破烂

的编织袋中找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,马上就失望地哭喊起来:「爸,你没给我买

努力,解决你妹妹的治疗费用。另外,」我注视着他,轻声道:「我当然懂。我

见面的时候会给我带些稀奇古怪的零食,或者稀奇古怪的小玩具,仅此而已。

头上的汗珠滚落。他拼命安慰着自己:「只要搞到了钱,就可以给我妹做手术,

他的腿后终于闪出一个小小的身影。小小的脸蛋干净而稚嫩,细而且黄的头

=站=——

小东西听到我的话,似乎有些恐惧地缩了缩,但接着又勇敢地从父亲腿后走

些补偿,我的父母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。

糖。」

我继续道:「如果我是你,我大概也会这么做,毕竟实在是没办法了。但我

小东西看着屋角的小布熊,小小的脸蛋上满是难过,大大的眼睛里则漫起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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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的黄昏,正在奶奶苦口婆心地劝说,或者哀求下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。破旧的

「好哥哥,快救我,狐狸抓住了我,跑过了小山坡……」

***    ***    ***    ***

嫌疑人浑身哆嗦着,语言也再难以保持平静:「你……你又保证不了能救我

父亲对那小东西轻声道:「心儿,这是你哥哥,杨一斌。」接着看了正在打

当然,那段时间内,他们的身份曾经让无数普通农民羡慕不已。毕竟是拿工

资,分房子的工人。可惜在我刚刚出生以及那之前的岁月,这整个国家都一直贫

则成为了没有土地的农民。直至今日,农民至少都会得到最低标准的土地,而他

我一把抓住小布熊丢到屋角,叫得更凶:「我不是女的,不要玩洋娃娃。我

是在曾经的某个时期,有一部分农民响应一个伟大的号召,交出了自己的土地,

其实从父亲进门的时候开始,我就听到了一阵以前没有听过的歌声。那声音

只新的小布熊。年幼的我没有意识到这是她这辈子仅有的一件玩具,而是想到父

打死了。抢劫未遂,劫持人质也没有造成实质伤害,再加上确实是事出有因,我

也只有一大排集体宿舍中的一间。

滚耍赖的我一眼,有些恼怒地喝道:「斌子!起来!你现在是哥,还这样耍赖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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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会的!你给老子闭嘴!」嫌疑人尖叫着,把枪口指向了我。黑洞洞的枪

今都无法清晰地回忆。我和他的感情不好,当然也不坏,只是一种冷淡。父亲这

死了,我妹妹再去哪里找骨髓?所以我一定要保住我自己的命,绝对不能被警察

家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,父亲在门边气喘吁吁地放下扁担上挑着的一床千疮百

为了妹妹这么不顾一切。但是,不管可不可耻,犯罪就是犯罪。从你开始犯罪的

亲不给我买却给她买,大哭起来。

们却连一块宅基地都没有。因为他们的官方身份是下岗职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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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在我人生最初的记忆中,父母就成了天边的候鸟。每年春天,他们从海

比你聪明,既然没有干净利落地得手,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,我会马上收手。这

国营农场作为历史的产物已经非常落后,和无数的国有或者集体单位一样,

真把这晦气货带回来?啊?你还嫌不够倒霉啊?带个扫

ьáú.

层水光。但她没有哭,只是吸了吸鼻子,然后从兜里掏出两只棒棒糖:「哥哥,

你们这些王八蛋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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嫌疑人一下子僵住了,虽然瞪着我,却掩饰不住凶恶和慌乱后的期待。

「少给老子说教。」嫌疑人努力装出不为所动的样子,但我清楚地看到他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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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情肯定能上新闻,现在资讯发达,网上到处都传开了。只要上了新闻,妹妹的

开始为国家而耕种。

我冷冷地回答道:「你要救妹妹,还有最后一个机会。」

犯,救不了你妹。你杀不杀别人的妹妹,你妹妹都还是会死。」

打零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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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我这代人,生在这个国家开始尝试摆脱贫穷的年代。一位老人在遥远的南

像什么样子!」

的。买玩具。哇哇——」

我当机立断地打断了他的话:「我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向你保证,我会尽一切

「斌子,你和心儿一人一个,怎么两个都抢走了?」父亲皱着眉头,很是生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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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被抛弃在历史和未来的夹缝当中,工人和农民的夹缝当中,城市和乡村

让我高兴的是,一直溺爱我的奶奶也站在我这边。那个小东西刚刚从屋角捡

情地戳穿,他眼中的每一根血丝中都流淌着绝望,正在拼命想迸出眼眶:「都是

治疗费就有着落——你明白吧?但是光有钱还不行,对吧?还要有骨髓。如果我

地对我说道。

「爸爸,我买了玩具,零食给哥哥吃吧。」

分那昏暗破旧的堂屋里流淌着唯一一抹鲜活的色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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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,都只能把你变成罪

对,就是这么个理。我松了口气,但仍然像领地被侵犯的猫儿一样,仇视地

从大兴安岭开始,追逐着飞雁一路向南,为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们收获。

看着小东西。年幼的我那时候只想到一件事:如果有了妹妹,我的零食,玩具,

回小布熊,奶奶就脚步蹒跚地从里屋走出来,同时尖声叫喊道:「国子!你怎么

当我次看到她的时候,马上就把她当成了敌人。

气,看来好像打算拿走另一颗。但小东西却笑了。她高兴地拉住父亲的衣角:

人,微笑道:「你是真的打算救你妹妹的话,知道该怎么做吧?」

南岛开始,追逐着飞雁一路向北,为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们播种。每年秋天,他们

微弱却清晰,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,让我至今难以忘记:

怎么没用?你们这些警察,马上滚远一点……我把钱拿去交了治疗费,我自己自

的夹缝之中,找不到容身之处。最后,父母只能带着年幼的我和年迈的奶奶,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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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斌子,过来,这是你妹。来见见。」我清楚地记得我刚上小学时的那个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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玩具给你。」

只会田头地里的劳作。他们其实就是彻头彻尾的农民,和我的祖祖辈辈一样。只

你不玩玩具,那我的棒棒糖给你吃。」

他们默默地接受了命运,在星辰和风霜之中挣回一份微薄的收入。运气好的

孔的被褥,和一只用铁丝扎起裂口的大编织袋,拍打着裤腿上的泥土,瓮声瓮气

飞快地把其中一颗塞进嘴里。然后一边享受着甘甜,一边时不时地假哭两声。

他当然已经知道这是事实,只是一直强行装作不知道而已。现在被我毫不留

的那一天。只有这样,我和我妹妹将来还能继续好好生活在一起。」我看着嫌疑

农场附近的村子里租了一间主人前去城市定居而空下来的旧瓦房,然后一起出门

「斌子。」父亲再次呼唤趴在那只编织袋上,正在徒劳地翻找的我:「这是

困而且匮乏,父母作为实际上的农民,工资微薄,仅够一家人糊口。至于住房,

口剧烈颤抖着,却并不能阻止我继续说下去:「李长生……有一句话叫做,如果

农场被附近镇上领导的亲戚承包,他们成了先富起来的那批人。而我的父母

会争取法官的同情,轻判几年,努力改造。只有这样,将来我还有和我妹妹团聚

你妹妹。」

「哥哥,我叫杨一心,今年五岁,是你妹妹。你别不要我好不好?你别哭,我的

但是我并没有马上去他身边。童年时我父亲的形象是那么模糊,以至于我至

在那之后终于走到了使命的尽头。相比真正的国企工人,下岗的时候多少还能拿

曾经,也有一个妹妹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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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,他们每年会回来过年,而我记得曾经有整整三年没有见过父亲。

那一刻,你自己其实也知道,这样是救不了你妹妹的。」

刚破壳的小鸟,只有一双眼睛大而且圆,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而清澈,在黄昏时

我的父母,在我记事以前,都是一座国营农场的职工。他们没有什么文化,

要玩枪。爸,你说了今年给我买个警察的大盖帽的。哇。」

个词对我来说,只是意味着一个一年,或者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的陌生人,每次

这小小的东西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父亲的裤管,缩成一团,另一只手中抱着一

以及父亲那少得可怜的宠爱都会被分去一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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